四川限电：水电第一大省为什么会缺电？

2023-08-08 13:07:59　　点击量：

最近一段时间，自1961年以来最强的高温天气正在席卷南方：

重庆51条河流断流，24座水库干涸，嘉陵江被晒成“嘉陵工”；湖南、江西等地，洞庭湖、鄱阳湖水位，创下有实测记录以来同期最低，湖滩长满青草；南京一只老鹰中暑坠江，长江站水位创下历史最低纪录。

而在四川，15个地市严重受灾，遭遇了罕见的“三最”局面冲击：历史同期最高极端高温、最少降水量和最高电力负荷，不得不大范围限电。

我们今天暂且不讨论气候的异常，聊聊人们议论的焦点：中国水电第一大省四川为什么缺电会如此严重。

先写这次限电的基本逻辑：

四川水电资源丰富——西电东送——仍有多余的电力需要消纳——低价促销本地电价降低——吸引高电耗产业——省内电力供需情况反转——省内电力需求逐年增大——遇到极端天气——河水干涸产电量减少——持续高温用电量大增——还需要继续向东部省份履约——民生用电占比小且不能随便限——制造业是用电大头——制造业、城市非必要公共服务限电。

接下来，我们一个一个看。

1.水电资源丰富与“西电东送”

四川有“千河之省”的称号，水电实力十分硬核，大大小小1400多条河流，使四川水力发电装机容量、发电量双双稳居全国第一。

四川省2021年水电装机容量为8887万千瓦，占全国的21.2%，占全省电力装机总量的77.7%（火电16%，风电4.6%，太阳能1.7%）。至2022年底，世界排名仅次于三峡的白鹤滩水电站全部投运后，四川省的水电装机容量有望突破1亿千瓦。

下图是2021年水力发电量前10名，四川也是遥遥领先：

这些电四川本地根本用不完，这让“西电东送”成为可能。

四川是“西电东送”中部通道的主力军。2021年四川省发电量为4530.33亿千瓦时，本省电力消费量为3275亿千瓦时，全口径水电外送电量为1368亿千瓦时，近三分之一。

这些电归属国调和西南网调，通过省级政府间协议，经由特高压输电线路往华东、广东和华中，十年来，四川“西电东送”相当于输送了11个三峡水电站的年发电量。

2.仍有多余的电力需要消纳

“西电东送”后就没有富裕电量了吗？

并不是。因为电力负荷的需求在不断变化，很难以计划进行硬性规定，随着需求的起伏，总会有波峰和波谷。

一个时期某地区可能缺电，如枯水季节，水电发不出，为了满足当地电力的保障，我国五大发电公司为了扩大市场份额，地方发电公司为了局部利益都会上马发电厂，等到供大于求时，多余电量的去向就成了问题、甚至负担，有关部门会专门召开协调会议研究电力消纳。

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，由于西部地区水电装机增长迅猛，电能无法方便地储存，不用掉就是浪费，四川面对的并不是限电问题，而是“弃水”（把水白白放掉而不发电）问题，在2016年最多时有141亿千瓦时的富余水电无法上网。

并且，在之前的一些时候，东部省份并不想要过多的电。2000年，中央与长江沿岸省份谈三峡水利枢纽所发电量的分配，除了江浙沪外谁都不要，认为会增加消纳负担。当时为了确保满足广东的用电需求和避免三峡“弃水”，也将三峡的电分配给广东。当然，不要三峡电的各省后来后悔不已。

这也从侧面说明了，电量富裕也有烦恼。

3.本地电价降低，吸引高电耗产业，电力供需情况反转

富裕的电力最终还是要在本地消纳掉，既然供应多了，那就增加需求。

这时，引入高能耗产业成了历史的必然选择。既可以消纳富裕的电力，又可以把GDP做大做强，于是，四川建起了水电消纳示范区，通过低廉的清洁水电引入大数据、多晶硅、新型电池、电制氢等绿色高载能产业，逐步成为我国最大的光伏产业基地，全国三大动力设备制造基地之一，还是西部地区最大的电子产业生产基地。

随着川内相关产业的迅速发展，省内耗电量增长得很快，2021年相比2020年增长了14.3%。

但是，又出现了新的问题：虽然“弃水”问题基本解决，但水电工程规划建设历时久，在此过程中，各地的经济社会发展状况天翻地覆，对电力的需求状况也会两极反转，本省本来富裕的电量，现在有些紧张了。

以白鹤滩水电站为例，从2010年启动筹建工作至2022年年底全面完工，跨越了12年。期间，四川省的电力供需格局从“丰水期余、枯水期缺、弃水严重”转变为“丰枯均缺”。

在白鹤滩规划建设的大部分时间，如果规划增加四川、云南的留用电量，实际上会大量增加两省的消纳负担；即便是2017年开始预见到将来用电量可能出现缺口，四川省主要争取的也是枯水期的留用电量。

水电如何分配，不是今天提需求明天就能定的，需要国家统筹、各省协调等一系列工作，前一年早就做好了今年的计划，因此，供电量有时是滞后于需求的。

按照2020年国家有关文件精神，白鹤滩和乌东德水电站在枯水期为四川、云南各留存100亿千瓦时电量，其余电量外送江苏和浙江。那时候对8月份丰水期的预期还很乐观。

4.遇到极端天气，产电量减少，用电量大增

今年的大旱，确实来得太过凶猛。

由于高温持续，降水量同期最少，江河来水偏枯，四川省内多个主力水库蓄水几乎消落至死水位，水都快干了，四川水电发电量自然随着水库蓄水下降而大幅减少，据报道，天然来水电量由同期的9亿千瓦时下降到目前的4.5亿千瓦时，降幅达50%，并且以日均2%的速度持续下降。

同时，高温造成的用电负荷每天都在创新高：8月20日，四川省有关部门通报了最新情况，当前全省最高用电需求负荷已跃升至6500万千瓦，同比增长25%；极端天气下，居民日均用电量大幅增长，达3.44亿千瓦时，相比2020年增长93.3%。

这就是缺电最直接的原因。

网上有人把缺电的原因归结于“双碳”，这是很不科学的。

去年在部分地区出现限电情况后，国家针对如何实现 “双碳目标” 进行了解释，重新定位火电和煤炭的角色，大干快上是行不通了，还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来，今年预计煤炭产量将比去年增加2亿吨，增长4.6%；否则，今年高温干旱造成水电异常减发的影响还会进一步扩大。

因此，缺电的主要原因就是干旱，不应该去做进一步的联想。

5.还需要继续向东部省份履约

当然，四川的缺电，还有一些间接因素。

虽然省内电力紧张，但东送的电该送还得送，这里边既有全国一盘棋的考量，也有市场化协议的约束。

省与省之间是要用协议说话的，四川向外供应的电要有一个固定额度，如果今年四川缺电了立马减少东送的电力，东部省份缺的电怎么办呢？所以哪怕四川再难，也要硬着头皮把东部保障好，就像沿海省份硬着头皮也要完成今年上缴中央税收任务，保障对西部地区的转移支付一样。

退一万步来说，如果不提供给相关省份稳定的供电承诺，受端省份有理由增加自建电厂、增加本地发电装机。倘若契约被打破，信任不存在，受端省份将不得不舍弃清洁而廉价的水电，转向更贵、更高碳的其他电力来源；而一旦丰水年份到来，西南水电的弃水问题将会再度出现。

能不能按计划保障好东部的用电，事关发展全局，我们需要给四川点赞！

6.限谁的电？

那么问题来了，四川限谁的电？

四川的选择是让电与民。根据有关通知，在四川全省，除攀枝花、凉山外的19个市（州），大量工业企业实施生产全停，让电于民，确保不出现拉闸限电。

从下表可以看出，从全国范围来看，城乡居民用电只占总用电量的14.13%，工业用电虽然占比高，但是涉及人少，居民用电占比低，但涉及人多。

这更是我们党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生动体现。民生用电不能随便限，因为人民是执政的根基，如果人们的基本生活需求都不能保障，执政为民则成了空话。

于是我们看到，富士康、宁德时代、京东方、长虹、通威股份等龙头企业在四川的工厂短期停工或限产。省会成都的地铁与商场楼宇减少照明、空调供冷强度，广告大屏、喷水池、灯光秀和景观照明关闭。

疫情期间，我们已经见识到了工厂停工给经济带来的打击，成都重点发展的电子信息、装备制造、食品饮料、先进材料、能源化工等企业，都是关系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战略产品，是芯片、新能源等产业链的重要一环。

网传上海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甚至给四川发函了，请求保证上汽和特斯拉的16家零部件供应商的用电需求。这也侧面印证了停工限产的影响会很大。

但正如疫情防控一样，牺牲经济保民生，我们需要给四川再点一次赞！

说到这里，整体思路已经很清晰了，从目前的天气预报看来，高温还将持续几天，不过秋天的老虎也折腾不了多久了，希望南方的酷暑赶快过去。

最后，还有一个问题想补充——关于抽水蓄能电站。

现在的能源主要是“火水风光”，火电碳排放大，水电会面临大周期的供需失衡，风电和光电则非常不稳定，我想，在核电尚无法普及的情况下，抽水蓄能电站会是个很好的补充。

抽水蓄能电站俗称电网的“充电宝”，利用电力负荷低谷时的电能（或是不稳定的风电、光电）抽水至上水库，在电力负荷高峰期再放水至下水库发电的水电站。

它可将电网负荷低时的多余电能，转变为电网高峰时期的高价值电能，还适于调频、调相，稳定电力系统的周波和电压，且宜为事故备用。

我国抽水蓄能电站的建设起步较晚，但由于后发效应，起点却较高，近年建设的几座大型抽水蓄能电站技术已处于世界先进水平。

上图所示的浙江长龙山抽水蓄能电站，投产后平均每年可在用电高峰时段增发电量24.35亿千瓦时，虽然不多，但根据上文数据（高峰期四川居民日均用电量达3.44亿千瓦时），在数量上可以给四川省在没有其他电力供应的情况下撑一个星期。

作为“充电宝”，够了，希望有条件的地方能更多地建设，确保国家能源安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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